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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一帘幽梦故人归,四月芳菲共霓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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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是他的年纪——”我欲言又止,按那个男人的年纪,不会是单身。

“无所谓了。起码他能让我住个大房子,还有路虎开着。”李艳拢了拢头发,我看到了她手腕的天珠。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,是否暗暗的,人与人之间都会比较?

“他结婚了吗?”我知道我问得很讨厌,可还是忍不住提醒李艳。如果不是为了爱,那个开路虎的男人,在我眼里真的比不上陈乔。

李艳冷冷扫了我一眼,“赵小薇,你什么意思?我倒是想问你,接你的那辆车的主人,结婚了吗?”

我的脸唰地红了,李艳看来是误会了我的意思。以为我在揭她的疮疤吧。我不知道怎么解释,咬咬嘴唇道:“你不要被骗就好。”

李艳笑道:“我不是小孩子,自己有分寸,也不见得你就是真爱,我们就是骗。”说完袅娜着回了屋子。

看我被李艳一顿奚落,郑姐在旁边道:“你们都是有能耐的。”我再也听不下去了,匆忙拿着东西走掉。是啊,各人的路自己选,不论为了什么,不后悔就好。

再次住进这座江南园林风格的屋子,正值人间四月天。四月,真是一个美好的季节。一如林徽因的小诗里,有雪化后那片鹅黄,也有新鲜初放芽的绿。

世事往往奇妙,这座别墅,曾经是座牢。如今,却又是个温室。这里亭台水榭曲延回廊,这里春花折腰啼莺舞燕,这里绕水三千青石片片,看起来宛若人间极致的仙境,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?决定者只在于他。

当子越流连花丛无心回来时,这里是我的囚笼,我恨不得长着翅膀飞出去,再美的景致,都成了“杨柳堆烟,帘幕无重数”的庭院深深,锁着我的青春我的自由,锁着我的快乐,只是一座眼泪的城池;可是当子越用情用心体贴三分时,这里便成了我的桃花源,隐隐飞桥隔野烟,世俗的枷锁,仿佛都可以因为爱,被抛却在九霄云外。我可以守着一池春水,一室江南,等着我的归人。

我不敢想得太多,也不敢想得太远。一颗跌宕了太久的心,我不想再硬生生地抛寄在别处。何况现在的他,可以令我安心,不再令我失眠。人有时也很奇怪,以前总觉得自己只是人家的沧海一粟,自然情怯怯。如今知晓自己的地位似乎比想象的高,便有了几分底气,言谈举止都比以往更加自然。而这份自然,让他轻松,也让我开心。

和周亦没有再联系,只收到他的一条短信:“对不起。”我没有回复。事情虽因他而起,却不是他本意。如果能放下,大家便都放下吧。

之前的公司又去了几次,却因为住得实在太远,工资还不够油钱的,便辞职了。想在怀柔或顺义找个地方去工作。可以离他近一些。他一直是忙,一周能有三天在北京已经很不易了。再把时间浪费在路上有些心疼。

子越对我还想工作的想法很诧异:“还没上够?没几个钱还操不完的心。”

我却毫不气馁,拿出软磨硬泡的本领,每天跟在他身后做着思想工作:“工作,不仅仅是为了钱。天天待在家里,脑子会生锈,会脱节,你以后和我都会有代沟了。”

我一说“代沟”,他的脸色就会一沉。我忙又嘻嘻地找补着:“我会变成二十岁的人,六十岁的思想,到时你和我都没法交流。我还会蔫儿,会发霉——”我在他面前比原来自然了许多,拿出在艾云和徐硕跟前的痴憨劲儿使劲说服着。

他被我磨不过,只好答应,但是提出个条件:“先把驾照拿了。”我连连点头。这个地方附近没有公交没有地铁,如果不学驾照,得让司机接送了。我的上班,就太奢侈了。

说起驾照,一个头两个大。女人对车是不是天生没兴趣?我之前上过几次交规课,却不是瞌睡就是走神,后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就没再去。现在法培考试都没参加。

为了早点上班去,周末努力自学交规。

子越周末上午出去办事。我便自己在家看书苦学。午饭后,阳光暖暖地洒在庭院里。屋前的海棠开得正浓。我看着眼馋,让张姐帮忙,把客厅阳台上的小桌子和两把椅子搬到了树下。

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,细细微风轻拂面,姹紫嫣红都开遍,我捧着书,嗅着空气里甜甜的花香,不远处还有不知什么鸟轻快的叫声,归园田居,也不过如此吧。我坐在椅子上,看着书,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。渐渐的,有些困,眼皮沉沉地阖上。

忽然手里一松,我“咯噔”一下心跳,睁开眼,子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,站在我面前,手里正拿着我的交规书,唇际一挑:“真是刻苦的好学生。”

我不好意思地咬咬嘴唇,嘀咕着:“像天书似的,记不住啊。”

子越在另张椅子上坐下来,有些不耐地翻翻书:“这有什么难的?”随口念着一道题:“已达到报废标准的机动车——上道路行驶。允许临时?不得?经维修后可以?缴管理费后可以?小孩儿都知道。”

我故意和他抬杠:“我怎么就不知道?是允许临时吧?”

他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,斜睨了一眼悠悠地开口:“你真行。”

“那是交钱以后行?”我歪着头看着他笑嘻嘻道。

“好好答。”他忍不住皱眉。看他严肃的样子,我抽抽嘴角:“不得。换个有难度的。”

他翻翻,随口又念:“机动车通过没有交通信号或没有管理人员的铁道路口时,应该怎么样?按原来车速行驶?减速或停车观察?加速尽快通过?紧随前车行驶?”接着嘀咕着,“这都是什么题?”

我掩嘴轻笑:“第三个,加速尽快通过。”看他又要皱眉,我笑得弯下腰:“你就是这么干的。”

他也忍不住一乐,把书卷起来在我头上轻轻一敲:“淘气。”看着他在海棠下眉眼舒展的样子,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。

我把书抢过来:“不答了。”转身回屋。他跟在我后面,声音轻快:“脾气比能耐大了啊。”

听着他的玩笑,我忍不住又是一乐:“嫌我脾气大,就不要这么早回来嘛。”

他抽抽嘴角,没有吭声。

晚饭吃得早,饭后他居然很难得地没有立即去书房。我继续捧起交规书,却是满脸菜色,看得眼晕。

他走到我身边:“有这么痛苦?”

我点点头:“有。”头有些痛,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:“要不,咱们出去走走吧,看的头都要炸了。”我说的时候,也没指望他能答应。一般吃晚饭就钻进书房是他的惯例。

“行。”他答得干脆,起身走到门口,看着还愣在沙发上的我催促着:“快。”

我乐得几步跟上他的步子。

“想去哪儿?”他边开车边问着,正好路过一个十字路口,没有信号灯。他开始减速,斜睨我一眼:“看见没?应该减速。”他以身作则的样子真好玩。要是以前,他肯定是一脚油门蹿过去了。我抬手掩嘴而笑。

他忽地瞥见我手腕的天珠,冷不丁来了句:“能不能换一个?看着扎眼。”

我暗暗叫苦,真是闲则生事。我都一直没注意,他怎么忽然看到了。换什么?想起他那条红宝石手链,我就心里不痛快,嘟囔着:“没得换嘛。”

他微微有些不悦:“之前送你的呢?”

我有些较劲,略微赌气道:“不喜欢了。”看他脸色一沉,我犹豫了下,含蓄地问道:“那条红宝石项链,是不是多买可以打折?”

“多买打折?”他瞥了我一眼,“就那一条,多买什么?你以为是西红柿买二送一?”

我一愣,不由问着:“你就买了那一条?还是那个款式只买了一条?”我竟然忍不住刨根究底了。

“就买了那一条,”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,“我买那么多做什么?”略微一思索,他问着:“怎么了?看见谁戴了?”

听到他说只买了那一条,我的心忽地就飞上云端。快乐袭击突然而至。他的每句话,我都不曾怀疑。一如此刻他笃定的“就买那一条”,让我的心倏然欣悦。

令宜的那条手链,原来终究不是他买的啊。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,不想在他面前提起令宜,那个名字,我终究把握不了在他心中的分寸。我很怕提起令宜,会让此情此景,多一个影子。便掩饰着:“我看到好几个人戴。”

他眉梢微微一挑,转看了我一眼,淡淡笑笑:“小心思。”顿了顿又道,“不是每个人,都值得我用三个小时选件礼物。”这句话虽然淡淡的,却有着睥睨的气势。若是以前,也许我自尊敏感的心又会有被挫伤的感觉,但是此刻,却听得如甘泉入心,抿唇微笑。

心里一喜,再看向车外,暖阳都是心醉。已经进了怀柔县城,我忍不住道:“找个地方把车停下吧,我们走走。”

他顺手把车停在了右手边的一溜小店门口。下了车,我和他并肩往前走去。

傍晚五点多的阳光,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洒下一层金辉,路边偶有垂柳嫩芽拂过他的身旁,在他身上竟看到了丝清淡的魅力。像诗里说的:“早天里的云烟,黄昏吹着风的软,你是人间的四月天。”

我有些入神。只是路上车太多,汽车轰鸣夹杂灰尘,有些煞风景。

我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环境差,你别介意。”

他转看向我:“介意什么?走的是心情,又不是环境。”我心里一暖,跟上他的步子,看着他的手,忍不住轻轻牵了上去,勾了他的两个手指。

他反手用力一握,将我的手握在掌中,看向我的眼神有丝温柔:“还害羞?”看我不好意思低下头,转而道:“前头有个翠微商场,去不去看看?”

我摇头,翠微甭管在市里还是郊区,哪儿都不便宜。我知道在翠微附近有一条小街,卖着各种小首饰,虽不珍贵,倒也精巧好玩。“跟我来吧。”

我来了兴致,牵着他拐到了那条巷子里。里面一家店铺挨着一家,很多年轻的情侣在那儿逛着,一起挑选着他们喜爱的小饰品。他起初有些不适,皱着眉。可能觉得他的年龄在人群中有些鹤立鸡群。

到了一个铺子,我看到有五彩的瓷珠,每一粒上面有一个字,可以串成名字,便询问起店主:“怎么卖的?”

“一块钱一颗。”店主是个三十多的大姐,很会说话,“和你男朋友串个手机链呗。很多小情侣买呢。”

男朋友三个字让子越先是一愣,接着眉眼舒展,低下头细细地挑了起来,片刻挑了“越”“薇”两个字。我咬咬牙,挑了个“爱”字,又觉得有些茫然,把爱字放下了,却找不到合适的字。

子越把“爱”字捡起,加上刚才的两个递给店主“串两个手机链。”我看着他,眼圈有些泛潮。“爱”这个字,我们终究能否承担得起吗?

两条很精致漂亮的手机链,一条是“薇”“爱”“越”,粉色的流苏;一条“越”“爱”“薇”,蓝色的流苏。字看着有点俗,可正是这最俗不过的字眼,却是最动听的字眼。

我从店主手里接过来,被一种说不明的情愫震惊着。“爱”,这个字,对我而言,早已生根发芽,枝繁叶茂;但是我从没妄想过,在他心里也会蔓延滋生。他,也会有爱?爱的对象会是我?还是只是随手一拣?我不敢去探索答案。

而且不管答案是什么,标注着那么通俗炽烈情话的手机链,子越能戴吗?突然浮现的现实让我有些慌乱,这个男人再让我神魂颠倒,再你侬我侬,终归有些事,我们是不能做的啊。又何必勉强他?等着他说让我心碎的话?还不如自己自觉一些,省得一起伤怀。

我急忙付了钱,将两条手机链匆匆地塞到包里。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。

子越一把扯住我的胳膊,深看向我,笑着:“真小气,都不舍得送我一条?”

我忍住想泛出的眼泪,扭头冲他一个微笑,撒着赖:“我就是这么小气,你才知道啊?”

他将手心向上摊开,沉声:“给我。”

我看着他,眼前一片雾气,忍不住话出来得有些冲:“你挂哪儿?你能挂在哪儿?”与其被锁在抽屉见不得光或是被迫匆匆摘下扔掉,倒不如开始就在我这里好好珍藏。

子越眸子一怔,声音不高却很坚定:“既然向你要,就有放的位置。”他的话一出,我有些愣神。位置?我,抑或这个手机链,又能有什么位置?

我木然地从包里取出那个粉色流苏的手机链递给他,他接过来放到了上衣的兜里。他穿衣服素来简洁平整,手机链进去,有一点凹凸,不过不仔细看,倒也不明显。是这个位置?心里一阵起伏融融,眼泪忍不住就掉了几颗下来。

“贴身收着行不行?”他伸手擦了擦我的眼睛,声音格外温柔。

从没听过他拿这个腔调说话,像哄小孩。一个大男人,这副忍气吞声哄孩子的样子也蛮可爱。我忍不住“扑哧”破涕为笑,“行,就怕你换衣服的时候发愁。”

他叹口气:“换衣服不愁,你愁,一会儿哭一会笑。磨人。”说罢紧紧牵着我的手继续前行。

我却是看着两旁的小店,什么都爱不释手。有一种橡胶的小珠,干的时候像绿豆大小,泡在水里,就会涨得像玻璃球似的,各种颜色特别漂亮。想着家里的玻璃瓶好几个空的,买了几袋回去装饰也好。

我还在东张西望,子越牵着我催促道:“快些,下雨了。”我才恍然发觉已经飘起了小雨滴。

“怎么天气这么怪,那会还晴空暖阳的。”我嘟囔着,步子却不肯加快,还在四处看着,就这么点小雨,飘着也蛮有情调。

“天气怎么比得上你怪。”子越打趣着。

四周的行人纷纷加快步子避雨。我身边不时有人快步擦肩而过蹭得我侧身。子越解下外套,撑在我头上,顺势双手将我裹在怀里,行人便只会碰到他的胳膊了。

我有些愣怔,这个动作,并不稀奇,每到下雨天,路上的恋人情侣,很多男孩子会为身边的女孩子这么做。我曾经狠狠地羡慕过,也用吃不到葡萄酸的刻薄心里安慰过自己:那么点雨,至于夸张作秀吗?

我从来没有想到,身边的这个男人会为我这么做,而且做得情不自禁,自然从容。而被宠着被照顾的时候,丝毫也不觉得夸张作秀,只是心里被一阵阵汹涌的热浪侵袭着,脸上是雨,还是泪,已经分不清了。

我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出的馊主意,把车停得太远了。那会儿绿柳扶风的惬意,走得浑然不觉,现在天色已黑风雨交加,才惊觉竟然停了得有四站地那么远。

雨越来越大,有了噼里啪啦的气势。身上已经半湿,子越拉着我走到一个公交站广告牌下,“先避一会儿。”

广告牌下有几个人也在等车避雨。还有一对情侣相拥而立。我紧紧环着子越,从没有过的安心。

风有些大,吹得雨直往里面飘,起初我们是并肩相拥,子越一个转身,让我的身体紧靠着广告牌,他站在外侧,便将我紧紧护在怀里不再受风雨的侵袭。只是他的背,大半个都在外面了。我挣扎着:“你都淋湿了。”

他却岿然不动,语气生硬道:“好好待着。”只是那份强硬,此刻听来格外动人。

旁边的女孩子嘟囔着:“你看人家。”她的男朋友立即依葫芦画瓢照做。女孩子还在嘀咕“没创意”。

幸福,是不是来得太快了?我在飘雪的街头羡慕别人的一枝玫瑰时,从未想到,我会有如此幸福的时刻,会有被人羡慕的时刻。什么是创意?情之所至的付出,情不自禁的爱护,就是爱的创意吧。

我依偎在子越怀里,忍不住伸手探出广告牌的檐外,接着滑落的雨丝,柔声问着:“为什么和你一起,狂风吹雨都变得像诗一样?”

他没有说话,只是把我拥得更紧。他身上独特的沉沉的呼吸伴着淡淡的烟草味道,在烟雨蒙蒙里,愈发挥之不去。成了我今生迷醉的蛊。

雨终于小了,我快步向前跑去,不时回头看着子越,正大步地追着我,我忍不住掩口而笑,在他快追上来时继续蹦跶着向前跑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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